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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朴显风骨 生机见精神——怀念刘厚生先生

时间:2019.05.20

       尽管刘厚生老师已沉疴多年,但听到他近日离世的消息仍然让我的心灵受到巨大震荡,悲伤和怅惘不由使人潸然泪下。伴随着痛心更强烈的是感慨:戏剧界这样德高望重又充满智慧、责任,真正能把事业与艺术当成使命、生命的老前辈又少了一位!

       说来有幸,我自1986年到中国剧协工作和刘厚生老师结识已经33年。那时的剧协工作和人际环境非常健康、清和、质朴,洋溢着一种平等脱俗的艺术氛围。尽管刘厚生老师是剧协领导,戏剧界的权威,虽然不论老幼无不从心底由衷尊重他,但从没听谁以官职称呼他,均用“厚生”二字,连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也不例外。以至于这种称呼一直延续到他晚年,当他突然叫我“老崔”,我才在厚生之后加了老师两字。那时的厚生老师已过五十了,高高的个子,体态清瘦,留着一头短发,对人总是笑呵呵,极为干练清爽。我们当时最钦佩他的是在戏剧界的崇高威信,这种权威绝对是由衷体会到的,绝不因他官位多高,是在戏剧人中的情感度,以及他在戏剧艺术上的学识、见识、胆识令人的肃然起敬。但更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他尽管对戏剧家无不充满关爱,但在艺术评价和戏剧发展的思考中,则一改生活中的谦和文雅,而是是非鲜明,表达直率,充满忧患意识和负责任的态度。


       上世纪80年代是戏剧艺术发生极大变化的时期,一大批优秀的作品和许多有才华的编剧、导演人才脱颖而出。因为他们的图新,自然就和传统产生巨大差别,甚至出现颠覆性的突破和探索。因此,在对新人新作新的戏剧现象关照评价方面,当时的戏剧界也是极为活跃,甚至是艺术争论不断的。但在我的印象里,厚生老师既不似一些老同志那样对戏剧现象态度保守,也不简单流俗于对新的作品和人才一概盲目欢呼,而是总以一种深沉的艺术思考和广博的戏剧经验,严谨开放、认真冷静地品评新出现的新人新作。于是,他的艺术威信与日俱增,愈老愈盛。特别值得叹服的是,他和不同年龄段艺术家的情感关系和学术依存,在一个艺术变化非常巨大的时代,仍然是以“增量”在发展,而不像一些老前辈那样逐渐产生与戏剧发展和新人、新作接受效果的某种隔阂。最可贵的是厚生老师的威信又绝非一种没有自己艺术理念和标准的宽容,更不是只是出于呵护的慈厚。他对新人新作的支持、认可,无不是基于几十年戏剧活动的思考和戏剧理论、实践经验的检验,更是一种出于对中国戏剧发展和未来负责的尽职,不仅充分肯定和支持新的作品、现象,同样对所谓“为新而新”的空洞,以及为了功力哗众取宠的标新立异其实是绝对不予支持,甚至是旗帜鲜明出面批评并充满责任给予匡正。我曾不止一次在研讨和谈话中听到厚生老师很坦率与深刻的批评,也感到他对某些艺术创作者急功近利、投机取巧、不严不实艺术态度的劝止和做人瑕疵的反感,而这些多是公开说、直率讲。因为他德高望重,更因为言之在理,因此均被听者视为苦口良言。应该说,厚生老师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既是中国戏剧巨大发展的引航者,又是近30年中国戏剧健康先行的护航人。他的才智与开明、宽厚与严肃、远见与务实、忧患与乐观形成了他总能洞见戏剧未来的智慧,总能发现戏剧新路的敏觉,总能校正戏剧走向的坐标,当然还有总能给予大家力量的感染力、推动力、亲和力、凝聚力。


       厚生老师在艺术上不仅是我们的良师,更在生活与学习上是我们的导师、益友。在他身边工作30多年,他对我艺术的教诲和要一刻不停对戏剧研究学习的严厉敦促,是推动我进步的最大动力。厚生老师晚年经常电话“传唤”我,总是对剧协越来越淡化的学习风气忧心忡忡,反复强调要了解戏剧、研究戏剧,产生自己的专家学者,这样才能履好职责、尽好本分、赢得信任、树立威信,才会实现工作和个人的应有价值。为此他捐赠了几千册戏剧图书,并节衣缩食把50万元作为鼓励剧协年轻人学习的经费捐赠。这都不是一般襟怀所能做到的,更不是缺乏他对戏剧深深挚爱的情感所能理解的。令人感叹的是,面对故去的厚生老师,我们是否对得起他的殷切期望和深情寄托呢?


       近些年我在厚生老师启发下,比较注重戏曲表演和艺术规律的研究,并出版了一些书,写了一些文章。每在文章发表后,他或托人带来字条,或电话,或叫我到家面谈,及时得到他的指导。特别是2017年4月,我在《中国文化报》上发表了《戏曲传承发展亟待提升表演创造力》一文并产生了较大影响。转天就接到厚生老师电话,邀我到家说要感谢并奖励我。看我莫名其妙,他开心笑了,说:“因为你写了一篇有现实感的好文章,我要奖励你一件珍贵的礼物。”他非常郑重地把珍藏近70年、1930年出版的梅兰芳大师出访美国的宣传画册赠我,并用蝇头小字记载了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入藏此书的经历和对我研究京剧艺术的勉励、褒奖。更令我感动的是,在厚生老师临终的遗嘱中,还专门写明“某些专业书刊,亦可先分赠有专业研究的同志,如京剧书可赠崔伟同志”。看到此言,泪水潸然的同时,更感到厚生老师不仅对自己厚爱有嘉,而且期望殷切,回报的唯一方式就是在戏剧研究和工作中时刻铭记他的指教、学习他的风范、追求他的境界!



作者:崔伟

文章转自:《中国文化报》2019年5月20日